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姥姥
风起了，雨住了，昔日的小女孩不爱哭了，可是，你到哪里去了？
——题记
小时候，家里穷，我们三姐妹又都要上学，父母为生计忙得没日没夜，我打小便被送到了姥姥家。姥姥家离我家很近，不足200米，忙时我们一家便都在姥姥家吃饭。小时候我经常挨打挨骂，现在回忆起来大概原因有三：一是忙碌了一天的父母回到家，看到灶台边的茶壶烂了，听到妹妹哭了，身为老大的我难辞其咎；二是听父母说，我有点倔强，颇有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概，所以常常因为不听话挨打；三是在外边受了小朋友的欺负，生性怯懦的我只会哭，回到家里父母怒我不争，哀我不幸，又是一顿好打。总之，在那些见到父母不是挨打，就是挨骂的日子里，姥姥成了我心底的唯一依靠。我就心安理得的在姥姥家住了下来，一住就是十几年。在我感觉不到“爱”的童年里，姥姥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爱。小时候我爱哭，姥姥便听不得孩子的哭声，只要街上一有小孩的哭声，哪怕是她正在沉睡，也会飞一般地冲出去，边跑边喊：“文洁！文洁！……”即使在世的后几年她罹患阿尔茨海默病（老年痴呆），人事不知，憨憨傻傻，像个一两岁的孩子，看到哭泣的小孩她依然会着急地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冲过去；小时候我怕打雷下雨，每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，她都会披衣下床，与我同睡；我打小体弱，往往深夜高烧不醒，不再年轻的她背着我一家一家叩响诊所的大门，吃药严格按照八小时一次，哪怕是半夜一两点，她也会端着茶杯到我房间喊我吃药……姥姥给了我她所有的爱，后来我常常想，我小时候常不知“父爱母爱”为何物，姥姥给我的爱大抵就是了吧。这种爱无声地渗透到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，以至于我记忆中的每一颗星星、每一场雨、每一碗面都和姥姥相关，在她去世后的几年里，如影随形，总会勾起我对她的回忆。常常忆起儿时夏日的夜晚，夜空如墨，村子里氤氲着一层暑热之气，空气似乎凝滞不动，偶尔拂过一丝凉风，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说不出的惬意。吃过晚饭家家户户都会搬个小凳子，拿个大蒲扇到街上闲话乘凉。这时姥姥也会把家里的凉床搬到院子里或者家门口，我便躺在上边，听她摇着大蒲扇给我讲故事。姥姥没有文化，却总能给我讲出很多故事：有嫦娥奔月的故事，有后羿射日的故事，还有精卫填海的故事，讲得最多的就是牛郎织女的故事，我百听不厌，总是缠着姥姥讲了一遍又一遍。姥姥说：“七夕的夜里站葡萄架下往天上看，就会看到天上的麻雀毛全秃了，那是因为搭鹊桥累的，还能看到牛郎和织女站在鹊桥上相会呢！但是可不敢去看呀，看到了眼睛就瞎了！”于是我脑中无数次幻想着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相会的画面，他们手挽着手，桥是弯弯的，织女的裙子是白色的一层又一层的，还会随着风飘舞呢……于是我常常扳着手指头等待一个又一个七夕，一次又一次站在葡萄架前想钻进去看看，终于还是怕眼睛瞎了，没敢付诸实施。除了这些神话故事，姥姥还会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，说得最多的就是：“那时候村里开的有学堂，我好几回干完农活经过那里时站那儿听，听里边的学生读书，我那时候多想上学哪……”临了还不忘叮嘱我：“你现在能上学多幸福呀，可得好好学习呀！”这个时候我就果真感觉我现在能坐到教室里听讲，不用站墙外听，可真幸福呀！加上我一调皮了学习不踏实了父母就把我揪地里拔草、掰玉米、施肥，并且威胁我说：“不想上学了就回来种地！”那时我果真感觉上学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！奈何我的脑子真的不属于聪明的那一种，数学、物理那真真是要了我的命，数学老师对我说：“你这脑子可真是钝呀！”物理老师也一次一次找我：“咱能不能把这69分给颠倒一下呀？”唉，这硬件不好我有啥办法呢？笨鸟先飞，以拙补勤呗！于是每天早上四五点起床，晚上十一二点睡就成了我的常态。姥姥看见了从不过多言语，只是早上五六点就早早地把饭做熟，在我想吃饭的时候总能喝到一碗温度恰到好处的玉米面稀饭，晚上也常常在我学习时给我端点吃的，半夜还披着衣服到我房间，看看我灯关了没有，被子盖好了没有。就这样我终于在中考时以0.5分的微弱优势超过分数线考上了汤阴一中，姥姥和姥爷高兴极了，给了我880元作学费。之后我和姥姥便是一次一次的离别。我到县城求学，两个星期才放一次假。每次离家时，姥姥总是把我的包装得鼓鼓囊囊的，塞满各种好吃的，有桃酥、花生酥、方便面等，那都是我姨们买给她的，她不舍得吃，总要留到我回来。我背上行囊潇洒而去，走出好远猛然回头，却发现她的身影依然杵在房后的那根电线杆下。多年以后回忆起姥姥，那个在电线杆下伫立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，无限地放大，放大……上大学以后，姥姥姥爷年事已高，开始在几个姨家轮流住。加上我回家的日子少之又少，和姥姥相处的日子寥寥无几。再后来，不知什么时候，姥姥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，终于连我都不记得了……2018年的6月，姥姥摔了一跤，住进了医院。6月底四姨给我留言：“什么时候放假？抓紧时间回家！”然后7月1日的早上接到妈妈电话，说姥姥走了！那一刻，我愣了，很久才回味过来这句话的含义，泪不知什么时候已淌满双颊。曾经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，也曾经梦到过这一天，可当这一天突然来临我还是心痛不已！多想看她一眼，多想摸一下她的脸，多想抱抱她，可她却远在千里之外！无声无息，这个世界便再也没了她的踪迹！疼了我那么多年的姥姥，就这样没有等我尽孝一天，没有给我告个别，没有再看我一眼，就撒手人寰，给我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内疚。姥姥，在你弥留的那刻，你可曾记起我？记起一切？可我绞尽脑汁却再也不能想起，上一次和姥姥正常交流是哪一年？哪一月？哪一天？十年前姥姥便人事不知，不再记得一切，包括我！她的灵魂被囚禁在龙钟的躯体里，这个世间她不再熟悉，身边所有的人她都不认识，一个人孑然独立人世间，每天如同一个一两岁的婴童般一声声呼唤：“咱回家吧。”我常常想，这十年她的心里该是怎样的一种孤独、恐惧、无助？我有时候会想：“离开，对她而言是不是一种解脱呢？”可是，亲爱的姥姥，我舍不得，真的舍不得！后来听四姨说，姥姥去世前两个星期就吃不下东西了，只剩一口气吊着，她喃喃着：“再等两个星期就回去。”她就那么苦苦撑着、熬着，直到断气。我听后心痛不已，没人知道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是我的学生期末考试结束，是我的暑假开启！原来姥姥一直在等我！而我不争气，终于还是没有让她等到我！每想到此，内心的遗憾和愧疚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着骨髓！多想再和她一起蜷缩在被窝里，听她对我讲起她站在学堂的外头，听着琅琅书声，诉说内心对知识的强烈渴望；多想和她躺在夏天的星空下，手摇蒲扇，娓娓而道牛郎织女的故事；多想让她为我打点行装，只要回头，就能看见她伫立的身影……姥姥，你若在天有灵，梦里相见，重叙祖孙情谊！愿天堂里没有病痛，愿你和姥爷永得安乐！
作者简介：张文杰，镇平一高中语文教师。
总 编：孙宗信 曹向辉副主编：李华凌 张瑞敏执行主编：小 微 裴雪杰审 核：周鹏桢 曹向辉编 委：陈志国 李信昌牛永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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