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柳巷的四合院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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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苑天栏地
南柳巷的四合院
文/刘梦园

南柳巷毗邻骡马市,外祖父家在南柳巷北头东边,门前有两个石狮子,两扇漆黑的门上镶着两个铁环,穿过走廊向左是前院,西面是一明两暗的房子,北面有两间平房,东面砖花墙中间有一个月亮门,走进月亮门,是一个方方正正宽敞的四合院,院内种着石榴树,寓意着多子多福,有四个圆圆的石桌,每个石桌配有四个石凳,上面雕刻着花纹,四合院南北两边是平房,走上东边的三级石条台阶,是客厅餐厅和三个主卧室在高处,显示着主人的身份地位,客厅楹联上有外祖父写的五言诗:”僻地有余春,鸠鸣偕乳燕;旧家无别业,黄卷伴青灯。”穿过客厅通向后花园,园中有树,枝上有鸟,花丛中有小径,外祖父亲自手植的槐树枝繁叶茂,砖花墙隔开,还有两间书房,窗前有竹,幽深静谧,别有一番天地,这个四合院共有十六间房。
外祖父刘锐亭是清朝末年的举人,1898年十八县数学考试取得第一名,他三十分钟答完,并推翻考题,当时学台是叶尔凯,称他为西北奇才,26岁一举成名,那时陕西学数学的人很少,书籍资料也是特缺,主要是自学,对数学有浓厚的兴趣,精研数理,苦乏师承,勤修在己。受维新时代的影响,坚持实事求是精神,绝不苟同,曾和于佑任在商州一带创办陕西最早的中学,他在教学上有独创,编写教材制作教具模型,联系理化天文,深受学生欢迎,常常是几个学校同时聘任,兼几个学校的课,不厌不倦,切磋琢磨,春风化雨,沁人心脾。军阀混战时期,学校时停时开,薪水长期停发,而外祖父风雨无阻,按时到校,常以一人缺课,耽误诸多学生光阴于心不安为念,不顾个人安危,用毕生精力成就千万青年,他是旧社会西安市教育界有名的三老之一,得到了学生的尊敬和爱戴,解放后已八十岁政府聘请他为西安文史研究馆馆员。
外祖父的邻居,解放前是国民党军官营地,青黛色二层小洋楼前后花园带数间平房,树木阴翳,威严中带着神秘,有些国民党军官从南方来,有的带着自己的相好,晚上唱歌跳舞直到夜半更深,真是:“不信楼头杨柳月,玉人歌舞未曾归。”有的晚上在西安城里抓了女孩子陪他们过夜,后半夜常常听到女孩子的哭声,是那样的凄凉;一墙之隔,外祖父这边却是,“窗竹影摇书案上,一盏秋灯夜读书。”外祖父家乡兴平县的人,为外祖父感到自豪,都以为外祖父进了城阔绰了,他们来城里找他办事,常常找错了门,进了国民党军官的院子,外祖父怕年轻的小伙子抓去当了壮丁,女孩子被看见惹出麻烦,他观察邻居进进出出的人穿的皮鞋,自己这边的人穿的都是布鞋,于是对他家乡的人说:“不要进错门,要先看进出的人穿的鞋子,穿布鞋的就是我家。”来人回家乡把他的话一说,这下传开了,进了城站住了脚,置了家园,但脚上仍然穿着布鞋,干脆就叫“刘布鞋”吧,俨然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,外祖父功成名就,朴实无华,不忘初心。
(清末女子)
在外婆以前外祖父已娶过三房,都已去世,前房几个儿子虽心里抵触,但拧不过父亲被动接受了外婆,外婆有着如花的容貌,崇拜外祖父的才学和品质,牵着可信可依的外祖父的手,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,迈着青春的脚步,走进庭院深深的四合院,婚后生下了一儿两女,母亲来到人间时,外祖父已63岁,是他最小的一个孩子,视为掌上明珠,母亲满月时,抱到四合院,正值人间四月,春光明媚,鸟语花香,外祖父的孙女已是16岁的大姑娘,叫襁褓中粉粉白白的母亲一声“小姑“”,外祖父笑了,四合院里儿孙满堂,欢声笑语,人间至乐,莫过如此。每年春节,祭祖辞岁,四合院都会挂起大红灯笼,那红红的烛光,映照着四合院的夜空,明月高悬,树影斑驳,光与影合奏着年的情调,泰康祥瑞,使人感到人生是何等真实美好,不仅绵延远古更可连接未来。
外婆的心聚在长子舅舅身上,夏日酷热难耐,舅舅写大字时,外婆在后面用扇子扇,做功课时,又让姨妈和母亲,一边一个扇,外婆自从嫁入这个家,前房儿子来,话里带刺,她做吃做喝招待,还给他们的孩子做针线,但嫌隙不解,隔膜难释。想到丈夫老迈今后只得靠儿子支撑门户维护自己,她的心都在舅舅身上,舅舅小时身体羸弱而好学,小学时得过很多奖状,但以后却常常头晕天旋地转,外婆心里发急慌忙到八仙庵求神拜佛,祈求菩萨保佑,外祖父又请医生给舅舅看,无济于事,上完初中舅舅到成都勉强读完商专,回来找不到职业。虽然姨妈十六岁保送清华大学,到了北京,给外祖父母争了光,但外祖父母重男轻女,旧思想儿子是传宗接代撑持门户的,女儿终归是别人家的。舅舅在西安找不到事做,他会弹风琴,在临潼一所小学教音乐,一年到头只带回二十斤小米,娶了农村的老婆,当舅舅有了一儿两女,外婆熬煎这一家子今后怎么生活,靠垂垂老矣的外祖父岂是长久之计?
外婆在外祖父的朋友岳少农家,结识了闺蜜苗惜余,从汉中嫁到西安跟了有名望的大知识分子,也是老夫少妻,两个人在一起有共同的话题,两家人住的近,一家在柏树林街是别墅,一家在南柳巷是四合院,风格不同,但都有着浓郁的中国传统文人书卷气,客厅挂着字画,墨香袭人。一天外婆到闺蜜家玩,她骄傲的一面说她的丈夫把别墅和后花园留给了她,让她有独立的天地,一面高兴的拿出了公证书给外婆看,外婆的心却沉到了底,闺蜜没有生下一儿半女,却得到了最大的独立的产业,今后生活有着有落有荣耀,她的丈夫多么维护她啊!走出岳家,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,自己今后多么茫然,如果外祖父走在前面,前房儿子来找事,日子过不安生,回到家就给外祖父提出让外祖父从法律上把最大的产业,这个四合院的房产确定在她名下,今后万一外祖父走在她前面,她跟舅舅一家在这里生活下去,跟前房的儿子不染,用房租补充生活,且舅舅对付不了前房儿子的强势只能受欺负。
外祖父没有同意,他考虑到如果这样只能和前房的儿子闹翻,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父子就会翻脸,前房有一个儿子曾给他提过,想要这个四合院的前院,这个儿子是外祖父奋斗初期在农村娶的老婆所生,在农村长大,母亲去世后,外祖父把他养大安排在县城一所中学工作,他对外祖父说;‘’都是你的儿子,要一视同仁,否则就联合西安其他的儿子一起来闹。”外祖父决定把钟楼附近西大街的一间门面房上下二楼给他,他断然拒绝,因此外祖父没有办法答应外婆,外婆心里清楚前房儿子故意做对,又生前气又无奈,操持一大家子生活,忧虑劳累,终于病倒了,一病不起,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叮嘱未成年的母亲照看好舅舅,实现她的心愿,在这个她干了一辈子生了一辈子气的家咽了气,当她的棺木从四合院抬出时,小巷深处一片悲声。
没有外祖母的家仿佛空气凝滞了,外祖父深感孤寂,常常独自一人在窗前坐到天黑,佳人已去独自凉,回首往事泪沾襟,抚摸外婆生前用过的东西,睹物思人,天上人间,哪里能找到她的身影?”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‘’他正视舅舅无力养家的现实,前房儿子联合歧视舅舅的冷酷,八十三岁时写下遗嘱并通过法律把这个四合院给舅舅,身后不遗留任何问题,给其他儿子的房产均分到别处,他们不服上诉,那时母亲已考上陕师大数学系,一腔热血,挺身而出,辅佐外祖父,实现了外婆的心愿。
外祖父过了八十八岁大寿,身体每况愈下,风烛残年,举步维艰,病重期间住进红会医院,他的学生是院长,每天到病房过问,1960年4月12日病逝,享年八十九岁,西安日报,头版连登三天致哀,西安市召开了公祭大会,公祭三天,市委秘书长主持追悼会,讲述外祖父刘锐亭生平事迹,西安文史研究馆馆长致悼词,西安教育界人士随家属,送灵柩到墓地,目送棺木缓缓入土,外祖父生前学生挥泪送别敬爱的老师。
改革开放后, 南柳巷的四合院已历经百年风雨,木质窗棂老旧变形。一家国有企业看上那片土地,征地盖了一栋家属楼,每当清秋时节,我就想起那树上结着红红火火的石榴,过年时挂着大红灯笼外祖父家南柳巷的四合院。
(文中图片来自网络)

作者简介:
刘梦园,浙江诸暨人,专职语文教师,擅长朗诵演讲歌唱,热爱写作,文章多次被省市电台选用并登载在杂志上,省市征文获奖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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